文/ 王勇 本刊记者
2006年12月14日，在《汉语文化读本》研讨会上，作者唐逸先生及其夫人吴茵女士倡导发起“新汉语运动”和“文化复兴运动”。唐逸先生是西方哲学和语源学方面的权威学者，通晓英、法、德、拉丁、希腊等语言，中国传统文化功底也很深。十几年前，在市场经济启航时，面对初现端倪的“权贵资本主义”，唐先生写下了“反暴利税法”并寄给当时的国务院总理，引发了不小的震动，体现了一个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的人格风骨。十几年后，唐先生又推出一本《汉语文化读本》，该书的学术方法、实用价值及文化立场也迅速获得了学术界和读者的一致好评。原《读书》杂志主编、著名出版家沈昌文先生认为，唐逸先生此书“有深意存焉”。
唐先生是一个典型的书斋里的学者，非常低调，堪称当代中国少见的“文化贵族”。此次却突然倡导发起“文化复兴运动”和“新汉语运动”，他的“深意”到底是什么？是什么现象和思潮触动了他？带着这些疑问，《新青年·权衡》（以下简称《权衡》）记者采访了唐逸先生。
从语言入手带动社会思维的变更
《权衡》：倡导“新汉语运动”和“文化复兴运动”，您的目的是什么？
唐逸：“新汉语运动”实际上就是“新思维运动”。因为语言是思维的形式，一个社会的说话方式，实际上反映一个社会的意识。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社会意识（也可以说是思维方式）陈旧，离现代意识有相当的距离，而知识界对这个问题的自觉还不够。“新汉语运动”关注的就是人们的思维向现代转变。“文化复兴运动”的意义也跟它一样。
思维方式的转变，不能仅仅靠输入外国的“主义”，我国近百年的历史已经证明这条路走不通。因为它没有和我们社会内在的需要，以及深入大众的语言形式和潜意识的传统心理因素结合起来，是无根的、漂浮的，并不能真正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。
从五四到现在，我们的话语已经换过多次。五四运动用白话文取代了文言八股，但没有树立人的价值的自觉。北伐以后转入国民党专政的“一个领袖，一个政党，一个主义”的权力话语，学校必修“党义课”，总理纪念周背诵“总理遗嘱”，形成一种意识形态八股。一九四九年以后又转入无产阶级专政的话语，社会的运作靠一些顺口溜，如“多快好省，力争上游”，“三反五反”，“抗美援朝，保家卫国”，“活学活用，立竿见影”，人的大脑停摆，跟着这些顺口溜转就行了。文革更转入暴力话语，什么“打翻在地，再踏上一只脚”，仿佛暴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。如今这种意识形态八股大体上消失了，但暴力话语仍有很大影响。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校园暴力呢？如果社会上流行“我宰了你”，“我要你偿命”，“你死定了”，那么杀人的事自然会增多。
一旦社会有了一种思维和表达的定势，少年儿童首当其冲受影响。我们有一个朋友，她的两岁儿子刚会说话，有一天他在饭桌上突然大喊“打死！打死！”他妈妈都惊呆了。我们千万不要忘记，人的行为不自觉地受社会话语的支配，这种力量是很大的。这也正是提倡新汉语运动的目的。说话的方式改变了，思维和行为的方式自然随之改变。从儿童教育、学习语言入手，带动社会思维的变更，比输入主义、宣扬伦理的效用大多了。
《权衡》：现在中国人有一种共有的“身份定位”的焦虑，这种焦虑有很多现象可以证明：比如对中医药存废的争论、穿汉服、“读经运动”、“保卫中国节”等等。您怎么看待“文化复兴运动”和“新汉语运动”跟这种社会思潮之间的关系？
唐逸：这种民族文化的定位焦虑，实际上体现我们面对西方时，既自卑又自大的心态。这两个东西并不矛盾，盲目自大往往是从自卑演变来的。我们提倡“文化复兴”，其实是一种文化自觉，让我们了解自己的自信建立在什么地方，为什么非常有理由自信，了解我们的文化在什么地方是靠得住的，它能带着我们往前走。发展本身只是一个推动力量，它不是方向。方向是价值取向，没有价值取向的引导，发展最终是会出问题的。
价值取向是靠文化自觉来的，而语言则是最直观反映价值取向的风向标。我们目前的语言，基本上是跟现代价值取向相违背的。只有先意识到这点，才能很好地对其进行调整，发扬传统中的普世价值，潜移默化地建立现代价值取向，这样才能把传统文化和现代价值很好地结合起来，不至于走错路。
普世价值就是选择的自由
《权衡》：最近刘军宁先生提出“中国需要一场文艺复兴”，引起了很大反响。您能具体解释一下您提倡的“文化复兴”和“文艺复兴”之间的异同吗？
唐逸：“文艺复兴”和“文化复兴”的意思在这里是一样的，只是用语的差别。“文艺复兴”是五四时代沿用下来的翻译名词，不太确切。《新华词典》对“文艺”的解释是：“文学艺术的合称。”而该词典对“文艺复兴”的解释是：“14—16世纪始于意大利，并相继在西欧各国发生的文化革新运动。”注意这里又指文化，而不是文艺。文化的范围比文艺大多了，包括语言、生活方式等。我们既然提倡规范清晰的新汉语，自然注意用语的精确。我们所谓的文化复兴，就是复兴文化传统中的普世价值。
《权衡》：您所说的普世价值具体是指什么？它们在中国传统文明中是怎样体现的？
唐逸：普世价值是适应一切文明价值体系的，不管你本土文化是什么文化。要想理解什么是普世价值，先要理解什么是价值。价值是人的选择，人的决断。而普世价值就是选择的自由，这是一切价值共同的基础。如果我没有选择的自由，那
